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没有他就没有顶流孙悟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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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1959年,一份特殊的任务书落在了北京芳嘉园18号四合院,一位年近六旬的老人手中。

  美猴王孙悟空——勇敢活泼、机智、纯真,敢作敢为、战斗的精神,反抗不屈的思想……

  一接到设计任务,老人就开始构思,创作。在家中墙壁上,贴满大大小小各种各样的美猴王,有头部特写,有全身照,有的脸型更削瘦,有的已经拿上了它的宝贝金箍棒……

  只需看一眼就会发现,每个造型都带有强烈的中国元素,尤其是京剧戏脸风格,又极具原创精神。这正是致力于打造“民族特色”的动画长片《大闹天宫》的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,特别想要的人物设计。

  他叫张光宇,作为《大闹天宫》的美术设计,他设计的《大闹天宫》人物造型,大大小小有20多个,涵盖主要形象和一些次要的小人物。

  “这个腰间束着豹皮裙,手舞金箍棒,神采奕奕,勇猛矫健的猴王成了人们心目中永远的孙悟空形象。”

  直到今天,网友们依然在不断重刷这部动画片,豆瓣上,31万人打出了9.4的高分。美猴王的形象成了几代人的共同童年回忆。

  追溯新中国成立后中国动画片的探索与发展,形成了两条线索:一条以《小蝌蚪找妈妈》为代表,以中国水墨画系统完成的“中国学派”;而另一条线,便是以《大闹天宫》为代表,以中国人自己创造的动画形象为基础,不仅中国化,而且非常国际化,又区别于迪士尼的动画片。

  “《大闹天宫》符合人性,符合动画片的绝对要求,所有的这些理念到今天都不过时。”吴洪亮这样评价《大闹天宫》。

  《大闹天宫》完整版的上下集合体于1978年上映,不仅在国内广泛放映,这部动画片曾向44个国家和地区输出、发行和放映,这其中包括英国的BBC。

  它还曾启发过我们现在熟知的日本动画大师手冢治虫、宫崎骏,影响他们的动漫之路。

  《大闹天宫》为什么找到了张光宇?百年前的张光宇,是怎么创造出如此生动、前瞻性的动漫角色?

  小时候我们只知道父亲是个名画家,哦这挺好,老爸画的。父亲1965年去世后,原来是我大哥一直在整理父亲的东西,后来大哥年纪也大了,就把这个任务交给了我们姐弟俩。这样,我们才真正地开始了解父亲。

  1959年接到《大闹天宫》美术设计的任务时,其实父亲已经做了大半辈子的各种相关实践。

  他1900年出生在无锡,中医世家。他的母亲爱看戏,愿意带着孩子一块去看戏。后来他到上海去上小学,离“新舞台”很近,老愿意跑到唱戏的地方去看。

  传统中国的戏剧艺术,特别是勾脸、化妆,对父亲产生深远的影响,《大闹天宫》的人物设计里就有很多戏曲脸谱元素。

  他年轻时就对《西游记》题材情有独钟,写过一个《花果山》的剧本,就是以孙悟空为线索。有时候我们磨着他给我们讲故事,他就常常讲《西游记》里的故事,可能有的就是他自己编的。

  三四十年代,我们全家都在抗战逃难中度过,每次一有情况了,总是父亲先走,然后我母亲再带着我们,他到哪,我们就去哪。

  一路上,父亲也看到了很多军事经济上的腐败,好多事都在他头脑里,他觉得要宣泄,就画漫画。

  那时候没有电灯,只能是点油灯或者蜡烛,所以彩色的东西只能在白天画,晚上就不能画了,所以他晚上打黑白线条稿,白天再来上颜色。没有桌子,一个铺盖卷,几个箱子,搭一块板子,用很简单的绘画工具。

  《西游漫记》很多画面都有电影感,孙悟空、猪八戒等形象设计,已经十分接近《大闹天宫》的人物造型。

  张光宇、特伟、廖冰兄在1946年至1947年间创作的动画短片《敲钟男孩》

  父亲还喜欢研究西方动画片。早在二三十年代,他就开始接触到电影这种新兴媒介,还收集最新的美国迪士尼杂志看。

  我们曾在父亲的日记里看到,1946年他在香港电影公司工作,跟老板谈了一个交换条件:通过电影美术工作,换取一点资源来做卡通片实验。他就和特伟、廖冰兄合作做了一部实验动画短片《敲钟男孩》。

  胶片正好都在我们家,我们就整理了出来。这是他们的实验:用什么样的手段能实现动画的连续性,达到人物表情和动作的连贯,但又要尽可能低成本实现。

  正是有了这些长期的积累和准备,父亲才能完成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给的《大闹天宫》的这个任务。导演万氏兄弟,也是父亲的多年老友,1960年初还专程来北京与他一起讨论。

  3月份,父亲又特地去了一趟美影厂。10天里,他一方面继续为动画角色设计形象,画了好多场景的草稿;一方面,他还从一个美术家角度,做了一个总共36色的色表,阐释从天空到地面到水下,不同的空间层次怎么来用色。

  离开美影厂之前,他花了三个小时给美影厂员工讲解他自己制作动画片的经验,指导他们动画片要怎么拍。

  在整理父亲资料的过程中,我们也是越弄越觉得事儿多,他这也干那也干,干了那么多。他是装饰绘画家、漫画家、工艺美术家等等……

  二三十年代的上海,父亲在他的艺术家朋友圈群体中,是一个有点像大哥一样的存在。旁边有很多人,包括丁悚和丁聪父子、叶浅予先生等。

  一开始,叶浅予与友人出了一期《上海漫画》,但是那期漫画根本卖不出去,所以就不做了。

  后来父亲听说了这事,他当时在英美烟草公司上班,薪水比较高,他就站出来组织,跟叶浅予、张正宇、鲁少飞4个人,重新出版了《上海漫画》。

  从1928年春天开始,他一边工作,一边业余时间帮着编辑、组稿。叶浅予是主编,张正宇搞经营,他们还找各种朋友来投稿。总共做了110期,光是封面父亲就画了18期。

  此外,他还出了好多其他漫画杂志《时代漫画》《抗日画报》,跟别人合作的《十日谈》,都是直击当时的一些政治经济问题的。

  有很多后来漫画界的名人,当时都在那些杂志上发表过作品。有的时候能挣点钱,有的时候要赔钱,有的时候政府出面干预。杂志有的能出几个月,有的出个三五期,甚至还有出了一期就没了的。

  他一直把漫画作为自己的武器弹药,跟敌人进行斗争,这个理念从二十年代末开始,一直延续下来。

  当时美术界、文化界,电影圈、文学圈,做新闻出版的、画漫画的,还有做现代艺术创作的,都在一起。那是一个特别的文化时代,很理想主义,是怀揣着理想往前冲的一个状态。

  后来1945年初,我们家人在战乱中能在重庆的北温泉落脚,正是因为父亲的好友廖冰兄和叶浅予的邀请。

  那时候条件很艰苦,但印象中父亲总是很乐观,就感觉他很像阿弥陀佛似的,很少看他愁眉苦脸的样子。

  他有时候工作起来是非常愉快的。他和朋友们常常在南方吃大闸蟹,还会在蟹壳上画画。他绝对不是那种累得苦哈哈的艺术家。

  新中国成立后,他为新的社会又做了很多的事情。有的东西到底属于哪个范畴,很难界定。

  到了北京,除了先后在中央美术学院、中央工艺美术学院教课、带学生,并参与《装饰》杂志的创办工作,他在社会上的活动也特别多。国徽、建国纪念邮票的设计,他都有参与;还有当时很多国家形象工程,比如怀仁堂、十大建筑的装饰设计,以及建国十周年的国庆队伍的设计。

  他的老朋友们只要有时间,或从外地来北京开会,都会到我们家里来看父亲。像上海的漫画家张乐平,一些电影界的老友,甚至还有从香港飞来的。

  张光宇灯具设计草图,设计的台灯实体张光宇和女儿张宜秋、儿子张临春在北京椅子胡同合影 1951年

  解放以后我们全家都到了北京,得以团圆。1958年以后,我们家住在芳嘉园胡同一个四合院。屋主是王世襄,东边住的是郁风一家。

  印象里头,在家里看到父亲,他都是在桌子上,不是画画,就是写字。他是很勤奋、忙碌的一个人。

  我们从小就是这习惯,他只要一忙他的工作了,老太太(我们母亲)就拿着鸡毛掸子梆梆梆一敲,我们就全跑了。

  来我们家里的客人也特别多,很多都是来找他请教专业上的设计问题,那时候母亲总是会说,“你爸在那门诊呢。”北京就有“三张”的说法,指的就是张仃、张光宇、张正宇这三个人,各种各样的设计活儿,他们都是能帮忙解决问题的。

  1959年到1960年间画《大闹天宫》的稿子,实际上都是他从忙碌的日常工作缝隙里,挤出一点时间在做。

  1960年大约8月份,父亲突然在青岛出差途中中风病倒了,当时血压太高了,都到200多了。

  父亲一直爱吃肉,无锡人嘛,再加上他用脑比较多,从1956年开始就血压高。他那时候也没把这当成什么病,一直坚持工作。

  其实那段时间他心里是很羡慕大家的,大家都那么忙,而他一个人在家,挺不习惯的,因为他一生从来没有那么闲过。

  父亲留下的手稿、信件,包括抗战时期的那些画等各种素材,是母亲一直小心守护着。她说,张光宇的东西很多,但不是拿钱可以衡量的。这些东西不能散,一旦散掉就一钱不值,只有完整地保留,去研究,它才真正有价值。

  所以我们家不许随便动他的东西。哪件作品能卖钱、咱们换点钱改善生活——这种念头在我们家是没有的,也不允许有。

  现在我们姐弟俩一边整理,一边更加了解他,感情也就不再单纯是父子、父女之情。我们希望把他的作品介绍给更多人,尤其是新的年轻的一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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